就在二人折返的同时，乐师就位了。
他们从侧门鱼贯进场，站到宴会厅尽头靠墙的矮台上，拿出了乐器和与乐谱，准备演奏。
仔细分辨，会发现有和小提琴颇为相似的拉弦乐器，一支会发出婉转声音的笛子，和摇鼓似的敲击乐器。
乐师们鞠了个躬，开始演奏爵士风格的乐曲。
不消说，这种音乐也是当年从地球带过来的。
于是，除了两个野蛮人，石头和树之外，参与者都找到了舞伴，走起了舞步。
有趣的是，哪怕是来自不同的世界，他们的步法竟然出奇地相似，以至于可以跟着节拍翩翩起舞，不得不说，大抵音乐是人类真正共通的特性。
“杜克小姐，可以跳支舞吗？”
卡尔蒂斯从来不会落单，或者说，作为勇者后裔，她也很难不被人惦记上。
所以便出现了眼前的这一幕：许多男生都走了过来，却不期然发现已经站满了人，便尴尬地面面相觑起来，不知如何开口。
谁会拔得头筹，这是个大问题。
“我......抱歉，我会和我的守御者。”
见惯了大场面的卡尔蒂斯并没有惊慌，而是一把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北野的手——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这种程度地触碰北野，那是双冰冷但有力的手。
北野惊讶地看着她，没想到对方回以不以为意的一瞥，她只好移开了目光。
看到这一幕，人群便散开了。没有什么好争的，大不了之后再来。
可惜，他们并不知道，卡尔蒂斯的意思是，她会和北野跳上一晚。
比起接受其他男生的邀约，同为女性的北野显然更好接受。
也许卡尔蒂斯明白，政治联姻会是她最终的归宿；所有历代杜克家族的女性都是一样的，运气好的话，她会被嫁给学院里某个贵族的长子，亦是同龄人；运气不好的话，可能丈夫会是某个位高权重的侯爵，年老色衰。
“我只是不想和他们跳舞而已。”
“噢我的至高神，我当然知道，当然是这样，不是吗？”听到这句话，北野的口吻变得和贝叶利一样了。
似乎想明白了什么，北野有些哑然失笑。
她摇摇头，微微一笑，右手搂住卡尔蒂斯纤细的腰肢，感受着蕾边布料下少女柔弱的躯壳，和她缓缓走到了空地中间。
这样近距离地接触，卡尔蒂斯忽然想起了北野实际上曾经是男人的事实，一下子心慌意乱了起来。
但此时没有别的选择了。
北野松开手，后退两步。
她微微抬起下巴，接着弯腰伸出右手，左手背在身后，做出了邀请的姿势。
这一刻北野竟是看起来有些挑逗，也有些妩媚；从战争中幸存的凌厉搭配着姣好无暇的面庞，独一无二。
“请，杜克小姐。”
北野这样说道。
修长的双腿，再加上穿了骑士的长筒靴，美得使人屏息。
男人大抵有两件事物是会痴迷的，一是危险的武器，二是美丽的女子；北野既是危险到了极致的剑刃，也是美得不可方物的人类，正是因此，反而让人望而却步了。
卡尔蒂斯微微一滞，咬咬牙，迎了上去。
身形娇小的十六岁少女，和高挑的骑士形成绝对反差。此刻舞池中一切皆失去了光辉，仿佛有肉眼不可见的聚光灯打在了而人身上。
在所有人印象中高贵而冰冷的千金卡尔蒂斯，眼下却被衬托得如初生茉莉般玲珑无害。北野所散发出的气势，只有从无数次杀戮中存活的人才能拥有。
华尔兹的舞步，是紧密而含蓄的热情。
“放松一些，要记得我当年可是败给了你的先祖，没什么好怕的，不是么？”
北野微微眯眼，低头盯着卡尔蒂斯。
湛蓝的眼眸中折射出了自己的样子，那是一片无暇的苍穹。
两人在音乐中走起了舞步。
先是轻柔的，缓慢的，尔后渐渐变得迅速起来。
乐师无法把视线从她们身上移开，那种跨越性别的美丽，是盛放在废墟中凋零玫瑰的孤独。弓弦颤动，悠扬而不息，不再是舞蹈随着音乐而前行，而是音乐随着舞蹈变得炽烈起来。
摆动，旋转，长裙荡起了汹涌的波涛。
这是属于她们的华尔兹。
时而分开，却又像引力般回到身旁，如同诉说故事，生离死别。
也许某个人想起了那波澜起伏，从未平凡的三世人生。
她向前逼近时，卡尔蒂斯感到阵阵无法抗拒的压迫感，然而当步伐变换，北野又是如此优雅从容。
她们的舞蹈没有年少者的羞涩，也没有年长者的收敛；二人旋转，轻点地面，干净利落，流畅如潮汐起伏。
她们贴得很近。
当北野搂住卡尔蒂斯的腰肢把她拉近，万物恍若消失。
“放松些。”
一步，两步，三步。
来来回回，注视着彼此。
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了，舞池不再是舞池，卡尔蒂斯和北野玄成为了苍灰大地上，于无数危机中起舞翩翩的身姿。
那一刻，绝代风华。
......
......
这支舞蹈持续了三十分钟就停止了。
但这已经足够惊人。
卡尔蒂斯倔强的意志和北野强悍的体能，使得舞蹈比寻常的延长了许多。
“很累么。”
结束后北野松开手，她的状态依旧良好，但是卡尔蒂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。因为北野刻意加大了动作幅度和速度，卡尔蒂斯简直像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弄；起初她还想夺回控制权，没过多久便放弃了。
她微微喘气，脸色潮红，面颊挂了一些细密的汗珠，看上去竟然多了一丝女性的妩媚。
“我们以前会用舞蹈使守卫精疲力竭，最后杀掉。一般来说，为了面子好看，他们会连续一声不吭地跳上一天一夜。”
“这明显就不对劲吧。”
“没什么不对劲的，那个年代就是这样疯狂。”
北野淡淡地说道，“生于和平年代的人永远想不到那个时候活着有多难。我们都在尝试杀死彼此。正如那个时候我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巴洛迪的后代跳舞，毕竟我最想杀死的就是巴洛迪了。”
也许是习惯了这样的说辞，从一开始的震惊，卡尔蒂斯现在听到北野说‘杀死巴洛迪’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。
“杜克小姐，不知道能不能......”
刚闲下来，马上有男生闻着味道过来了。可惜对方长着一张麻子脸，大概卡尔蒂斯无论是否疲累都不会选择和他跳舞。
“抱歉，我有点累了。”
卡尔蒂斯依旧在音乐和舞步中没有回过神来。
“好......好的。”
男生沮丧离开了。
北野喝了口葡萄酒，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，欣赏宴会的热闹。有些人虽然在角斗中受了些伤，还是坚持出席了宴会，然后拿伤口周围炫耀。
明明这才是会使人不好意思的，在北野的心目中，只有毫发无伤地从战斗中离开，并且击杀了对手，才值得骄傲。
“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做么？”
“没有了。”
卡尔蒂斯摇摇头，在北野身边坐了下来。
她的心态在想明白自己的处境后也有了微妙的改变。
不过，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北野的错，如果不是北野在七百年前干过那些事，她也不会会因为和北野在一起而提心吊胆的。
“如果我告诉你，最有可能过来把你杀掉的人是巴洛迪——也就是你的祖先，你信么。”
“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话？”
一个邪恶的人指控正义的人做出邪恶行径，当然没有人会信。
“我自己是绝对相信的。巴洛迪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过来对你出手的人，因为巴洛迪还没有死。”
北野轻声说出了当下的情况。
她根本不担心卡尔蒂斯会到处乱讲，毕竟这些话说出去就是笑话。
“仅仅是因为要杀死你，勇者就会对自己的后裔动手？北野，这一点上......”
在大部分人心目中，勇者对标的是恶魔卡鲁伊。
北野，只是卡鲁伊的下属。
但北野心中很清楚，她和巴洛迪的恩怨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。
而巴洛迪，从七百年前开始，除去履行作为勇者的职务外，最大的目标就是把北野杀了。
这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秘密。
......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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